□ 謝廣森
我15歲那年，暑假期間，也算半個勞動力的我?guī)蜕a(chǎn)隊搶收搶種。夕陽西下，收工后已筋疲力盡、肌腸咕嚕的我連忙往2里路外的家里趕。
那時李家的汽車站，就在我們的村口。每天早上有一輛客車開往杭州，下午從杭州返回李家。因為長林、李家、石屏等地有許多小型煤礦開著，于是，這從杭州來回的客車上常有煤礦的采購員采購設(shè)備回來，因而，采購員有時會找我村村民一道幫著挑或扛去煤礦。今天途經(jīng)車站，正看見一位采購員拎著兩只潛水泵從車上下來。
想錢眼開的我便也上前問，要幫你挑嗎？他先打量了我的個兒：“你這么小的個子，這百把斤的機器你吃得消挑？”讓我試試看吧？要挑去哪里？法腳（工錢）多少？“我們煤礦在源口村，要挑當然就挑到源口了，法腳1塊錢?！睆奈掖宓皆纯谝?jīng)過李家、傅家，還要途經(jīng)一條七八里路長的山垅。再到新橋村，然后翻過富豪嶺（富豪嶺也是一條長山垅地帶，曾是強盜出沒的地方）翻過富豪嶺之后，往下還要走3里路才到源口村。
這趟山路一來一回近40來里。但1塊錢，當時也不是小數(shù)目，在生產(chǎn)隊面朝黃土背朝天地割一天稻或插一天秧，我也僅得4角錢（半勞力的工分、10分工大約值8毛錢）。我說我挑，這錢我賺。
一百來斤重的兩只潛水泵，壓在我個子小小的肩膀上真也不是一件輕松的事。況且已勞累一天了，肚子正咕咕地叫著。但想著那1塊錢的美麗、富有和自豪，我仍然信心十足，擔子一會從左肩嫻熟地轉(zhuǎn)右肩，一會又轉(zhuǎn)回左肩。一路擔得飛快，讓跟在屁股后的采購員刮目相看。兩小時之后我終于汗流浹背地擔到了源口，那采購員也從袋子里掏出一張1元紙幣，并讓我寫了張?zhí)艄な論?jù)。
回途時月亮已爬上了南山尖，把整個山野山垅照得朦朦朧朧的。山野、山垅里四下靜悄悄，從源口到有強盜出沒的富豪嶺再到新橋村，這7、8里的山垅、山野間幾乎無一人家。作為還只有15歲的我，情不自禁地越想越害怕了起來。于是，在歸途中我?guī)缀跻宦房癖肌?/p>
尤其是過了新橋村在穿越洞山、烏龜山下的那條狹長的山垅時，我緊張得汗毛直豎。因這山垅半途中有一座古老的涼亭，其涼亭里不久吊死了一個披頭散發(fā)的女了，那長長的舌頭也掛在外面……
當我來到了這涼亭里的時候，而亭子邊一棵古柏上的貓頭鷹還凄涼地在如號似哭，體膚已起雞皮疙瘩的我揮舞著手里的扁擔狂喊一聲沖過了涼亭。由于神經(jīng)高度緊張，我跑得迅猛，穿著草鞋的大腳指撞在一塊磚石上，整個指甲翻了開來。月光下，我一路痛疼、一路流著鮮血跑回前山排的老家。母親發(fā)現(xiàn)我大腳指甲踢掉了，連忙打了一只雞蛋；撕下一團棉花，用蛋清把整個腳指頭包了起來。我在家里休息了兩天，到也相安無事。
后來我把賺來的這1塊錢，在勞村二月八的廟會上，買了本陶承的回憶錄《我的一家》。
此事一晃60多年過去，如今于林業(yè)局退休后已常住杭州的我，每月8日，那手機嘀、嘀、嘀的信息提示——5105元的退休金已如期而至。每收到一回，每次都想起當年做挑夫所賺的那1塊錢的辛苦往事與艱難情景。而每想一回，我都情不自禁并由衷地對祖國會默默地感恩一番。
